在那做梦人的梦中,被梦见的人醒了。

如果我人之将死

如果我人之将死,那死亡请务必是一次聚会。

在回光返照间,我出现幻觉,幻觉里是一些熟悉的人。

他们凑在一起,围在桌旁,周围黑暗一片,桌上点着烛火飘渺的蜡烛。

他们在打牌,桌上摆着马汀尼,酒液裹着鲜嫩的青橄榄,盛在剔透的玻璃杯里,往桌上投出涟涟水痕。

也许他们会抽烟,但在幻觉里,气氛如此之好,我也不会舍得去破坏这美好气氛。

他们边打牌边笑,笑声振动此间的空气,大笑的弧度把桌子摇动,马汀尼被晃出阵阵水波,青橄榄在酒液里生涩地滚动,像个初到滚滚红尘浪里的新人。

烛火动人地摇摆起自己曼妙的腰肢,烛光像阳光轻轻落在湖水上一样落到每个人脸庞。

我熟悉的人们,如此鲜活生动,是我最熟悉最怀念最仇恨的念想,面容里无忧无虑,所有人意气风发,盛装出席围坐在烛光摇曳的桌旁。

我也落座,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。

他们是我一辈子最爱最恨最记得的人,也许有人已经先行一步,但听到我的召唤,他们一个不落地出席了我的聚会,就出现在我的桌旁,容光焕发地举杯庆祝。

喝酒,打牌,嬉闹,笑很大声,骂很大声,爱恨情仇汇聚一堂。

欢声笑语的时间也许很长,也许很短,蜡烛永恒燃烧不见少短,没有计时的概念。

他们都是我又爱又恨的人。

我爱多过恨的人先离场,抽走桌上纸牌的一张,掩着牌面的数字向我飞吻,勾肩搭背地走掉,烛火拉不出灯光一样长长的背影,他们走进黑暗里,就完全消失了,但声音还传过来。去给你拿冰!他们也许这么说。

我恨多过爱的人则留下,也抽走纸牌里的其中两张,掩着牌。我也许会和他们说我的遗憾,和他们和解,也许从他们嘴里听到道歉。然后他们也退场,在和我亲切握手后,体面友好地退场。

他们体面而庄重地安排好了自己的退场方式,也该允许我也体面而庄重地退场。

我在空无一人的房间,独自坐在桌前,清点剩余的纸牌,计算纸牌总的点数和最后剩余的点数。他们拿走的,是他们在我生命里占据的点数,而剩余的则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。计算完,把牌收好,放回牌盒。

年轻时,我总要赶在夏天的尾巴吃光最后一口冰淇淋。

到现在,请让我赶在生命的尾巴喝干最后一口马汀尼。

最后,我吹灭蜡烛,体面而庄重地退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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